肖像画 老戴

65c20c4_proc

(图片为赵海云老师摄于大雨中的俄罗斯)

老戴是姑父的朋友,一个退休职工,民间木雕艺术家。他的全名到底叫什么,我从来也不知道,每次只是听姑父亲切的称呼他为“老戴”。老戴的木雕手艺很高,山上一块不起眼的木料或是树根,到了他手里,刻刀飞旋,几个月后就有了英武的关公,精细的龙头烟斗和优雅的飞天纹饰果盘。我家现在就有好几件他的作品,见到的人都说雕的很精彩。­

老戴不习惯别人管他叫艺术家,每次我称赞他和他的艺术作品,他总是淳朴的笑笑,叹口气:“呵呵,哪样艺术了么。就是好玩,雕的玩玩。现在刻不动啦,眼睛不行……”和老戴这样的艺术家在一起,完全不会感到拘束或是高深莫测,你只觉得对面就是个经历过风雨的朴实农民,和一辈子都居住劳作在大板桥的所有农民一样,他的一生都写在眼角的皱纹里。­

其实老戴不普通,我也曾听姑父讲过,老戴这一生,也是有故事的:老戴和一辈子从出生到死亡都在大板桥的农民不一样,他也曾是大户人家的公子。很多年前老戴出身在宜良一个大地主家庭,也是含着银勺子来到世间的孩子。他的整个家庭在当地地位显赫,哥哥们都在国民党军中供职,他有着无忧无虑的童年。直到那一年,突然间亲人离散,家庭破灭,父母双亡,兄长们不是战死,就是逃往海岛,姐姐拼死将他藏在赴昆的马车中,从此再无音信。就这样,十几岁的老戴一夜之间孤身一人,远离家乡,只有在昆明街头混迹。十几岁的少年,命运并没有眷顾他,悲痛也没有就此远离他。在那个讲究出生,讲究阶级,热衷于运动和斗争的年代。老戴这类人是卑鄙的,危险的,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把他抓起来,送到革命的熔炉中去改过自新。所以,从十几岁开始,老戴的家就从宜良的老宅子变成了昆明大板桥的劳教所;从十几岁开始,老戴这类社会的“毒草”,就开始接受改造,直到现在我眼前的这个朴实,贫苦的老人。几十年,已经无人来证明,来评判老戴的家庭、出生和是非过失。老戴也从一个小劳教犯人,变成了劳教农场管理人员,又变成了我眼前的民间木雕艺术家。他也在大板桥,这个他从未预见过的他乡之地,结婚生子,接受了命运的安排。­

老戴总是那么和蔼,话多,常常忆起自己的一生,也喜欢对别人讲起自己的一生,但他从来没有抱怨过,也没有愤恨过。只是叹口气,笑笑:“唉,又能咋个整来?这就是命啦。”这就是老戴他们那一代人的内心独白,谦逊、老实、宁静。­

没有经过什么学院的专门训练,但老戴的木雕作品造型各异,都很传神,每一刀,每一划都蕴含着这个朴实艺术家对自己一生的理解。老戴从不知道,在遥远的欧洲,也有一个命运波折的贫苦农民每天出没于田间地头,用手中的画笔实践了自己对自然和生活的印象,那个农民便是梵高。他也不知道,被学院里文艺青年奉为经典的名言“艺术实践生活,人人都是艺术家……”,说的就是他。每每凝视那些木雕,我都仿佛看见老戴笑眯眯的说起他的故事,说起逢年过节一定要去他家的地里搬苞谷,逮母鸡……­

 

供稿部门:英语教研组

撰稿人:李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