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好的我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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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年前,我参加高考之后,卖掉了除语文课本和语文随笔的其他所有教科书以及笔记本。都是称斤卖的,十公斤只卖五块钱。这些知识在收废品的那里,只值几十块钱,但却可以让我有机会去大学创造更多的价值与财富。那些烙印着万计文字的笔记本被我奉若珍宝,一度觉得高中唯一保留至今的珍贵却在这些年落上了厚厚的灰尘,不曾眷顾,和被当废品卖掉的其他那些教科书,没有什么两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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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图片为笔者摄于北海)

大学读的专业是我喜欢的专业,从小就喜欢。但这个喜欢基本和高中的那些教科书没什么关系也不属一个圈子,这个喜欢甚至被人诟病与耻笑,多亏父母的支持才得以成全。比起很多同龄人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要做什么的状态,我幸运得多。不过,“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呀?”这种问句根深蒂固地种在了绝大多数人心中,于是选择体育专业在很多人眼里成为了离经叛道甚至无可救药,而我却近乎偏执地认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。当初听到这样略带讽刺的话语,我总要反驳几句,而如今我轻轻一笑,“别人笑我太疯癫,我笑别人看不穿”地讽刺回去。于是我显得那么不平易近人、那么不和蔼可亲、那么让人觉得拒人万里的高冷。

大学最喜欢的课,是运动解剖学,或许传承了医学家庭的基因,对于人体解剖有一种莫名的兴奋。当然运动解剖学仅仅是为了研究人体运动的比如肌肉、骨骼、内脏,不如医学解剖那么深入与专业,但依然阻止不了我对这门课程的热爱。每次课上拿着真实的人体骨骼和肌肉切片,翻看肌肉下层的神经与血管,内心觉得神圣与坚定,总觉得比数学来得有趣与自得。时至今日,身边总有运动损伤的朋友求助,按摩,推拿,穴位的点、掐、取,仍然是我对他们最好的礼物,这也全得益于对体育的热爱。古时习武者皆通医理,体育也讲究伤病的预防与康复,有幸略知一二便欣喜若狂。不过换一身衣服来到运动场,便像打了一针兴奋剂换了个人一样,与之前的沉着冷静细致安静判若两人。体育也是偏执的,为了一分,一个动作,一个步骤执拗到拼尽所有都要去完成它,达到它,征服它。所有人眼前完美的扣球不知道扭了多少次脚,每一次奔跑不知道承受过多少极限,甚至是在小树林里呕吐,舞台上飞跃的动作不知道韧带被怎样地蹂躏……这种偏执,偏执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讨厌反感,不过体育便是这样执着地走到死胡同里面,然后翻墙跃出这条死胡同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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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图片为笔者的油画作品《随想》)

外面的世界,的确精彩。人们往往不愿乃至排斥改变自己,却因为周边的环境,自己改变了自己。这便是世界的精彩之处。当我身边没有人学习体育的时候,我眼里的体育就是CCYV-5。而当我真正接触体育的时候,才知道闻道有先后,术业有专攻。大一的时候,学习了《体操》,觉得这门课程和我注定无缘,却不想后来成了我的专业课。跳高出道的我,没有选择篮球排球田径这类适合我我也擅长的项目,却选择了我最差劲,最不适合我的“体操”。因为,我要证明不适合我的,我不擅长的,甚至我不喜欢的,我一样能做得好。于是就这样走进了死胡同。说起体操,脑海里的画面都是奥运会在各种单双高低杠上的各种腾空与翻滚,却不知健美操、广场舞、舞蹈等等也属于体操范畴。印象中,力量、肌肉、高难度才是体操,不知道音乐的选择、动作的编排、对艺术的理解和表达也同样把握着体操的命脉不可缺失。一个艺术体操运动员如果只知道把腿和腰拉伸到极致,却浑然不顾音乐的表达与融合,想必艺术修养和生活阅历还须要更多的积淀。当站在全国舞蹈大赛的舞台上,呈现与表达最好的我们的时候,一切我们曾经的执拗、隐忍、坚持都是最好的财富。

体育有一种力量,推着已经最好的你,达到更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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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图片为笔者临摹作)

然而第一次感受到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的时候,难免对人生产生怀疑和否定。2008年5月12日,汶川地震,我去到震中附近的小鱼洞村,无论在残垣断壁下如何拼命,挖出来的不过是一具具尸体和亲人的绝望。奋战了两天,却只是徒劳。那种绝望和绝望后的疲惫,真的是常人难以承受之痛……不过7月我参加了对灾区的慰问演出,也算了告慰了亡灵,安抚了生者。

大学毕业,同学如分叉的河流,各奔东西再不相见,或坚持或放弃,都只是为了各自的生活。十年前我坚持的体育至今未曾改变,就如同曾经留下的语文随笔,如今也温故知新视为精神财富,而数学早已被抛之脑后不愿提及。不是说数学不好、无用,只是曾经的选择和现在的坚持,获得与失去,正好如此罢了。万幸,我坚持的,是我生命的一部分,它让我成了最好的我。

高三,最后一节体育课,设计了三个问题让每个同学起来说一说。——你想去那里上大学、今后想从事什么职业、想对谁说点什么。没有标准答案,大家畅所欲言。在我最好的年纪遇到最好的你们,这种财富除了教师这个职业,没有其他可以得到,于是自私独享窃喜美哉。最好的我们,坚持着自己,便是美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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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稿人:郑熠